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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忽發急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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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更人刻意拉長的聲音在寂靜的宮墻內蕩來蕩去,飄散在暗沈的夜色中。

此時的東宮,宮人們除了當差值夜的,其餘人等均已回屋休息。就連素來燈火搖曳的書房也熄滅在一片黑暗中。

一陣壓抑的□□聲從東廂裏悄然傳出,在門外值夜的小宮女似乎被驚醒,側著耳朵仔細地聽了聽,仿佛又沒聽到那個聲音,於是放心地垂下眼簾繼續偷著瞌睡。

“雁回……雁回……”杜雲錦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的血色,被疼痛折磨地幾乎變形的面容擔憂地望著緊閉的房門。這樣的她,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見,尤其是在蕭瑀的面前,她想要蕭瑀記得是那個騎術精湛,擁有一身能將他挑下馬的好武藝的杜雲錦。女子,總喜歡在心愛的男子面前是完美的,容不得有一絲的瑕疵。

雁回明白她的擔心,看著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的杜雲錦卻是無能為力。如果可能,她希望此刻痛的人是她,而不是杜雲錦。

這就是“夢斷”的後遺病癥,不僅讓杜雲錦的武功盡失,還有孱弱的身子,以及每個月如期而至的難忍疼痛。那是比任何一種刑法都恐怖的痛感,再堅強的人都失去生存的意志。

杜雲錦的唇再次被咬破,鮮血伴隨著腥味染紅了唇。

再忍忍就會過去的,她不是第一次經歷,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痛感雖然來得劇烈,但只要忍過去也沒什麽大礙。

“小姐……”雁回心疼地紅了雙眼,那個初見時還英姿颯爽的女子何時竟消失地無影無蹤。若不是杜雲錦眼裏的擔憂,她現在怕是已去了書房。

“小姐,要不要我去喚殿下過來……看看您?”

為他忍受這些,偏生又不讓他知道,雁回為杜雲錦不值。

“不……”杜雲錦瞬間睜大了雙眼,大力地抓住雁回,阻止她離開的步伐。她拼命的搖頭,任由三千青絲晃動垂落,她寧願獨自蜷縮在這間屋子裏,也不想讓蕭瑀看見現在她醜陋的面容。

“可是小姐,您老這樣忍著也不是個辦法!不若告知殿下,讓殿下幫您尋個名醫,或者請皇後娘娘賜下解藥……”

白衣翩然,清冷如月光的眸子冷冷地看向面前緊閉的房門,身側的小宮女頭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也未見蘇醒。迎著微微涼意的夜風,蕭瑀靜寂無聲地站在屋外,聽著裏面的動靜。

郭厚生垂著頭,候在他的身後,院子裏再無他人。在聽見屋內雁回低低的話語聲後,有那麽一刻擡起頭朝蕭瑀望去,卻又極快地恢覆原狀,仿佛從不曾有過任何的動靜。

要讓那位賜下解藥,不得不說杜雲錦身邊的這名侍女真是愚蠢得無以覆加。若是能求來解藥,那位又何必給杜雲錦賜下“夢斷”!

不過……能讓杜雲錦用“夢斷”,看來那位對杜雲錦這丫頭的忌諱還真非一般,又或許是宣元殿的那位對杜博承忌諱頗多,怕自己能借著杜博承的這道罡風展翅高飛。

蕭瑀的手搭在門上,側頭掃過一眼郭厚生。“你在外面等著。”

“是。”郭厚生依舊沒有擡頭,等到蕭瑀進到屋內,便如門神般面無表情地盯著四周。

黑夜裏,有幾雙眼睛默默地看著這座還亮著微弱燈光的東廂房。

“這是?”

對於東廂房,蕭瑀自不會陌生,繞過裏間的屏風,便能看見紗幔後隱約的人影。

雁回錯愕地回過頭,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蕭瑀,這才跪在床邊向蕭瑀行禮。

“罷了,”蕭瑀一臉著急,大步流星地走到床邊,望著已經陷入昏迷的杜雲錦,對雁回詢問道: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
“這……”雁回望了眼床上蜷縮成一團,臉色慘白的杜雲錦,動了動嘴唇卻沒將實情說出來。

面對雁回的欲言又止,蕭瑀心中冷笑,面上依舊掛著焦急的神色。“來人,來人!”

門外的小宮女被屋內忽然傳來的太子聲音嚇得一個冷顫,睜開雙眼又看見一張放大的郭總管的臉,頓時就被嚇得摔倒在地上。

郭厚生冷冷地瞥過她一眼,撣撣身上的衣裳,慢悠悠地朝屋內走去。

“殿下,小人在。”

“快去傳禦醫,太子妃不知何病,已不省人事。”蕭瑀小心地將杜雲錦抱到自己的懷裏,連聲催促著郭厚生。

郭厚生擡眼看見昏迷中的杜雲錦,也是一臉的驚慌,慌慌忙忙地就朝屋外走去。

“郭總管!”雁回見阻止不及,幹脆一把抱住郭厚生的腿,將他硬生生地留在屋內。“殿下,小姐這是舊疾,只是發病時看起來比較兇險,只要好好休息,明日就能恢覆了。”

“這種舊疾?”蕭瑀看著雁回,眼神如湖水般平靜,卻又深深地瞧不見底。“厚生,你可聽說這樣的疾癥?”

郭厚生頗為誠實地搖搖頭,誠懇地回道:“小人從未聽說。不過殿下明鑒,娘娘自幼長在邊疆,有這樣不為人知的疾癥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
雁回本被提到嗓子眼的心在聽聞郭厚生的話後慢慢地放回原位,她慌張之中想出來的借口,以為會被太子毫不留情的戳穿,幸好這位郭總管肯為她圓謊。她隨即向郭厚生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。

“也許吧。但總歸要傳禦醫來仔細瞧瞧,宮裏不比邊疆,醫術高明的禦醫有不少,定會有人能將錦兒這舊疾治好。”蕭瑀說罷,眼神一黯,憐惜地望著在自己懷裏的杜雲錦。

她那張臉向來沒多少血色,好不容易在東吾山上給養了點紅潤出來,這一折騰連原來都不及了。

“殿下……”雁回正準備再次勸阻,沒想到杜雲錦此時卻悠悠地醒轉過來。

那樣被籠罩在光暈裏的蕭瑀,和她記憶裏的少年重疊起來。杜雲錦嘴角慢慢咧開一個笑容,她的手緩緩地撫上那張朝思暮想的面容。

方才被疼痛折磨得昏迷過去的她,像是沈入冰冷刺骨的冰水深處,卻不知從何處照射來一縷陽光,然後那暖意鋪天蓋地地蔓延開來,在她的眼前開出一朵絢爛奪目的花來。

“阿瑀……”

她喃喃喚出聲,迷蒙的雙眼卻不知夢落在何處。

“阿瑀,我不疼。”

如同幼時乳母曾用過的安撫手段,蕭瑀輕輕地拍著懷中杜雲錦的背,淡淡地應聲:“我知道。”她那張失去血色的臉,比窗外的月光更加慘淡。

他的懷抱很溫暖,她很想就此沈穩地睡去,可那股四處竄來竄去的痛意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。她可以咬牙堅持,讓軍醫從身上拔出長箭,但“夢斷”的折磨並非如此容易被熬過。它肆無忌憚地,又毫無規律地發作,軟綿綿地像是春末的那一場梅雨,稀稀疏疏地總不見停。

他低頭就看見她緊緊皺起的眉,原本清麗的容顏都已然變樣。他沒有嘗試過“夢斷”,可能被那位用上,想必都不是普通的效用。

“把裕王送來的禮物拿過來。”

“裕王?”他忽然吐出的一句話,讓雁回傻了眼。明明現在就是應該安撫小姐的狀況,怎的太子要什麽裕王的禮物?她沒有反駁,卻以沈默小小地提出自己的抗議與微微不滿。

雁回沒動,郭厚生倒是手腳並用,將擱在一旁梳妝臺上的盒子拿了過來,恭恭敬敬地奉到蕭瑀的手邊。

蕭瑀和郭厚生都沒有理會萬分錯愕的雁回,主仆兩人通力合作,將那串冰糖葫蘆取出來,小心翼翼地扳下一顆,塞進了杜雲錦的嘴裏。

香香的甜味轉進嘴裏,竟將身體裏的那股纏綿不休的痛意趕走得幹幹凈凈。杜雲錦緩緩地睜開眼,疑惑的目光落在蕭瑀手邊的那串少了一顆的冰糖葫蘆上面。

面對她的疑問,蕭瑀淡淡地笑了笑,一邊將剩下的冰糖葫蘆放回盒子裏,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解釋道:“我那個九弟,平日裏就喜歡研究這些藥物種種。若是他送出的東西,必定不會是什麽俗物。”

這一番話說得杜雲錦蒼白的臉上浮出兩團不太正常的紅暈,她當時瞧著只覺得是街上隨意都能買到的冰糖葫蘆,以為是因為裕王從小嬌養在深宮不識得這些俗物,所以才會拿冰糖葫蘆當做禮物送人。現在聽蕭瑀娓娓道來,那位裕王爺出手還真是不凡。

若是此刻有條地縫,她恨不得縮成條線地鉆進去,可左看右看,能讓她鉆的也僅有被窩而已。

蕭瑀看著那團不斷攏起的被窩,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,雖淡卻深達心底。他憋住笑意,招過郭厚生慢慢地朝屋外走去。

杜雲錦整個人都藏在被子裏,哪怕裏面悶熱難耐也不敢輕易探出頭。想她日間還信誓旦旦地笑話裕王,一轉眼被嘲笑的人就變成了她自己,尤其還是當著蕭瑀的面。

腳步聲越來越微弱,漸漸地消失在寂靜的夜裏。杜雲錦這才從被子裏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,可憐兮兮地看向雁回,無聲地詢問蕭瑀是否已經離開。

“殿下和郭總管都已經離開了。”雁回瞧破她的心事,回頭仔細探看了一番,確認屋內只剩下她們主仆兩人後才對她說道。

“走了便好了。”杜雲錦長長地松了口氣,從被子裏鉆出來,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。她的目光四處轉悠一圈,最後停留在那個裝有冰糖葫蘆的盒子上,臉色隨之一沈。

那一顆冰糖葫蘆就能壓制住“夢斷”的毒性,如果說這只是個巧合,想必沒有誰會相信吧!杜雲錦眼睛半瞇起來,能夠精準地對癥下藥,那位裕王肯定也是知道“夢斷”的存在。

不過他是小陳氏的兒子,會知道也不算奇怪,但為何杜雲錦總覺得這裏面還隱隱地藏著什麽別樣的隱情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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